他在家中等啊等,再没等回那个女子的身影。
明明是那么平铺直叙的叙述,赵光却不知为何听着觉得心中作痛,明明都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李稷叙述的声音越平静,赵光的心就越堵得慌。
静水流的深。
“我实在等不及了,就出林去寻她,”李稷说着,但下一刻赵光瞪大眼睛,只见面前人扶住了额头,像是忽然头痛难忍。
“我一踏出林子,却只看见满地的尸体。”李稷的气息急促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终生不愿想起的画面。
“然后……”
他艰难地开口道,“少司命杀人了。”
“少司命杀人了!”这一声刺耳的尖叫再一次在李稷的耳边响起,让他脸色苍白冷汗涔涔。
在尸山血海里,只是一声又一声地响着这个声音。
无数次在他的噩梦中响起。
“少司命杀人了!”
“二哥!”察觉到眼前人情绪状态不对,赵光猛地上前扶住李稷,“你快别想了,你这样要怎么去做那件事!”
李稷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赵光笑了笑,“我没事。”
“但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李稷站直身躯,“不是一定要杀了她,但我至少要获得能和神子对话的资格。”
“我要问问那个人,”李稷咬紧牙关,“为什么要杀了她。”
杀了他心中最好的那个人。
“对话的资格……”感受着李稷身上涌动的真元,赵光倒吸一口凉气。
听了李稷的故事,他此时已经意识到李稷的决意是不可能动摇的,心中唯有一丝侥幸。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二哥,”他结结巴巴道,“但你已经准备了七年,为什么要急在这一时呢?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你再等等,再多做点准备……”
毕竟李稷要做的那件事实在是太危险,再怎么准备都不为过。
“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然而听到他的话,李稷静静看向他,忽然轻声开口。
“阿光,你知道吗?我快记不起她的样子了。”
这是很轻的一句话,却如同一块巨石击打在赵光心上。
“二哥,难道说你的神魂流失已经……”他失声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神魂。
如果说人真的有魂魄,那么神魂就是独属于修行者的灵魂。
等阶五的修行者会开始拥有神魂,神魂中有着修行者关于修行的记忆以及对那个修行者而言最珍贵的记忆。
但李稷的神魂曾经在和神子的对战中严重受损,并因为后遗症在不断流失中。
可赵光怎么也没想到,李稷的神魂流失症已经这么严重。
这世上最残酷的事,并不是让一个人去死,而是让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不断地遗忘他最不能忘的东西。
赵光这时终于明白李稷那句趁我还记得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人固执了那么久今天忽然愿意把他藏在心底的那个人和那些事告诉他。
“阿光,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一定要把她的名字和这些事再告诉我,”李稷看着明白过来的赵光笑了笑道,“我记得你记性挺好的。”
“嗯,一定,我记性可是比你好多了,”赵光觉得他此时脸上的笑恐怕比哭还难看。
“阿光,你现在知道,我根本没有时间再等了。”李稷看着他静静道,“一个境界造成的伤,只有达到相近的境界才可能恢复。”
所以他唯有放手一搏。
为了她,也为了他的终不想忘。
“可是你这真的能成功吗?你这样搭上自己一辈子值得吗?”看着眼前已经下定决心的男人,赵光难以抑制地带上了哭腔。
“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只是我想这么做。”
李稷伸手,忽然摸了摸他的头。
“就像我从不后悔和你做兄弟一般。”
赵光闻言彻底愣住,却只见面前男人忽然看向他手中的那把剑。
“是我让你为难了,这把剑虽然我拔不出来,但你是风法者,你是可以拔出来的。”
赵光一愣看向手中裹着布条的剑。
“如果我失败了,你一定要拿这把剑杀了我,”李稷看向他,摘下了脸上的面具,看向他露出一个笑容。
“我不想成为一个害人的疯子。”
哪怕是死,他也要清清白白地去见她。
“我走了,阿光,之后的事拜托你了。”
说完,李稷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林中深处。
磅礴的气息从他的每一步中冲天而起,而看着那个背影和他身上逐渐泛起的光芒,赵光死死握紧了手中的剑。
阿光,我快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李稷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只是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的这位兄长就愿意追到天荒地老。
这就是他的兄长选择的人生。
寄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
而今夜,他将再一次拼上自己的一切。
冲击天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