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铮脸色不太好看,适才在大门处,在侄儿的视线逼视下,自己居然为其气势所夺。
钱渊脸色更不好看,眯着眼没有打招呼,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露出个带着冷意的笑容。
“嘉靖三十四年,叔大兄尚是随园常客,悠悠四载,不意此时叔大兄才重返故地。”钱渊的第一句话就带着尖锐的棱角。
张居正知道只怕糟了,对方实在是黏上毛比猴儿还精明,不过至少今日自己来了,还有余地。
没去管沉默的林燫,好奇的林烃,以及还阴着脸的叔父,钱渊毫不客气接着说:“那么巧,叔大兄为何今日来访随园呢?”
“还如此迫不及待?”
“午后递贴,黄昏即至。”
张居正连续使了好几个眼色过去,钱铮在场无所谓,但林燫还在场呢!
这等事说开,林燫说不定就捅出去了……张居正有点胆战心惊。
但钱渊像是没看到似的,长叹一声道:“当年杭州初见,便知叔大兄日后必为朝中栋梁,短短五六年光景,叔大兄已心切如此。”
张居正确定自己漏了底,连连拱手苦笑:“展才,还请侧厅一叙。”
钱渊这才跟林家兄弟打个招呼,“小弟和叔大兄乃是至交好友,平日里撕闹惯,让贞恒兄见笑了。”
林燫挤出个勉强的笑容却没说话。
一旁的林烃撇撇嘴,他对钱渊的认知比父亲、长兄深多了,看着模样就知道这是鬼话连篇……年初自己就是这么被骗去给他当说客的。
至交好友……钱铮也是无语,侄儿你都就差和张居正撕破脸了!
一番寒暄后,钱渊才施施然带着张居正去了侧厅,坐下就低声骂道:“不打招呼就伸手,叔大兄也太不讲究了吧!”
“谁知道少南一回京就被你盯上了……”张居正苦笑了声,暗暗腹诽你倒是口气挺大的,还真将浙江视为自个儿的地盘了!
但张居正转念一想,还真不能怪钱渊太嚣张,浙江一省上至巡抚、府尹,无不是钱渊的故交甚至姻亲,下至百姓商贾,无不对钱渊感激涕零,甚至勾连诸军主将,势力不做二人之想……
听到张居正这句话,钱渊终于确定了自己没猜错。
一路上难解的谜题终于解开了,为什么周延提到庞尚鹏,为什么又提到浙江巡按,最后又提到三年前殿试的那道策论。
吴百朋曾在给自己的信中提到过,庞尚鹏在福建试行一条鞭法,而浙江这些年一直推行的是提编法,这两种税制有区别,但也有共同处,最大的相同点就是,都抛却实物,只收缴税银。
三年前殿试那道策论,试论提编……钱渊洋洋洒洒三千字,文章的重点就在于提编法抛却实物,只收缴税银。
朝中对推行一条鞭法一直抱着谨慎缓办的态度,对此最为推崇的官员哪个派系的都有,但徐阶门下,最主动的那个人,就是张居正。
而就在不久前,裕王府中,高拱、钱渊、张居正、张四维定下日后推广一条鞭法之策。
“两浙最早通商,亦定是最早开海禁。”张居正诚恳道:“推行一条鞭法,若不以清查田亩为前提,两浙是最容易推广的。”
“的确如此。”钱渊点头道:“嘉靖三十六年始通商,至今两年,两浙田亩多种桑麻,倭乱之前更是如此,民众也习惯了售货得银,再以银购粮缴纳税粮。”